私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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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博君一肖】乌衣巷(1)



◇◇



他从一段破碎的光阴里走来,亲眼见过那样的人间。

以血筑城池,以歌咏孤寂,以爱化囚牢,以死谢长生。

世人百态。

百态皆荒唐。



◇◇



嘉禾九年,贤后明姬殁于寝宫,帝感念发妻,长病不起,京中大乱。

传闻废都凉城有一深巷,夜伏出,昼深藏,名曰乌衣,巷尾有店,不知存世几许,主梦境药生死,贩卖世间贪嗔痴恨爱恶欲,有缘人携一枝桃花前往,雾起,随花复行,雾尽,此间方现。

太子景安率腹臣寻至此地,以黄金百万绫罗绸缎换得灵丹,明后停尸三日起死回生。



◇◇



言冰云再赴凉城的时候,只用了两天时间,马匹磨断了掌,他从马上滚落下来,摔断了一条胳膊,他亦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,滴水未进粒饭未食,凉城入夜家家闭户,他捻着指尖桃花,蓦然想起临行前景安那张明显憔悴的脸。


他开口的声音里满是疲惫:“言卿,只有你能有缘得进乌衣巷,这次也有劳你了。”

他俯身轻轻应了一句臣领命。方景安就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:“冰云,我只信你,别叫我失望。”


他从马上回望他,孩童时期二人在偌大的冷宫相拥取暖的记忆早已泛黄,如同当年被写废的宣纸,被染黑的洗墨池,和方景安提笔在纸上临摹数遍的“言冰云”三个字一道,被扔进恢宏厚重的荏苒岁月当中去了。


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那复计东西。


言冰云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从方景安的脸上看到那样的深情,就像他原也没想过,乌衣巷的故事原来不止是个传说。


巷子开了,有滚滚浓雾在他四周漫延,言冰云手里开得正盛的桃花被风碾碎了卷到空中,他跟着它们走出挺长的一段路,到巷尾的时候,飘散的花瓣才像失了灵魂一般,纷纷扬扬落了满地,言冰云觉得有些惋惜,不自觉涌上几丝心酸。


雕花的古朴红门“吱呀——”一声从内打开,一同上次来时的情形分毫不差,店内漆黑一片不见五指。

有脚步声由远及近,言冰云顺着墨色的长袍底端自下而上打量,又见到了那张如同被斧凿刀刻般凛冽惊艳的脸。

宫中技艺最精湛的画师也难以将他描绘得三分传神。


那人端着副风流笑意,正顾自睨眼瞧着他。


言冰云自幼被父亲送进皇家,儿时做太子伴读,长大做太子谋臣,皇宫内院多得是人自诩高高在上,可他伏在那些人脚下的时候,没有片刻甘心。

不过是些破肚刮肠也只能翻出些油泞污秽的下作之徒,恶臭熏天到他每次经过都要拿展帕子掩一掩口鼻。


可眼前这个人,第一次见他的时候,对方就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和侵犯,他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。

然而他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也那样显而易见,他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满地琳琅珠宝,视线最终落在言冰云垂着的手臂上,不疾不徐地开口,像能蛊惑人心:“受伤了?”


言冰云愣了一下,他没想过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说得竟是这个。那人的语气里似乎淬着些关怀和迫切,但他又分不太清,因为他的确许久没有得到过来自旁人的关切了。

于是他只低着眉眼,温顺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小伤,不妨事,我来是想请仙人……”

“凡我店出售,一经交易,概不退换。”那人转身点了盏烛火,将言冰云拉到身前,查他身上的伤,“我店里有些东西见不得光,所以只能点一盏,你将就些,会疼。”

他指尖抚过患处,泛起星星点点的荧光,言冰云只觉一阵清凉,倒是半点也没体察到他口中的疼痛。


许是伤得习惯了。


言冰云觉得这场景难得温馨,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有些破坏气氛,然而他又想起景安还在等他,遂重重咬了咬牙:“……您给我的丹药,除让人起死回生,似乎也会改变人的性情?”

那人笑了,脸上闪过阴谋得逞的狡黠:“你们要她活,又没说要她活成什么样的德性。”

言冰云好看的眉头轻蹙,似是没想到会被神仙摆道,惯会巧言令色的一张嘴,竟也有半晌哑口无言:“可……”

“未曾生变,她灵魂上镌刻的本性就是如此。宫墙压抑罢了,只魂魄归位难免有损,神智如七八岁孩童乃是表象。”那人问道,“将她救回来那位后悔了?”

言冰云惊诧地瞪大了眼,又沉默低头,想了想,才答:“你说宫墙压抑,便可知,朝臣百姓不需要一个太过童真鲜活而荒废绩业的帝后。”

“你也这么想?”

“我……”

男人收手,确认他已无大碍,复才抬眼缓缓道,“那杀了便是,找我做什么?”


言冰云敛了敛袖子,垂眸不语。



◇◇



京中有女,窈窕娉婷,碧玉初成,一曲红绡艳冠群芳,一日与陛下逢于香山佛寺,春色满园,无花敢与之争艳。

明姬……

那是皇帝赐她十三岁及笄的名字。

她从前便是圣上心中的皎皎明月。


陛下昏庸无道,明姬便是那酒池肉林的狂欢里,独树一帜的静谧。

便是宫墙压抑,她也甘愿被架上雕花凤椅,一朝明枪暗箭都替陛下挡过了。

言冰云无法知晓她心中究竟有没有过黎民,但她替陛下所做的每一次决断,都是大义。


“国可无君,不可无明姬。”


这也是景安的原话。

他说,便是将来我做皇帝,明姬依旧是明姬。

这话从当朝太子嘴里出口,实乃是大不敬了,但言冰云心中并不诧异,他自小便知道景安喜欢她。


初遇明姬那一年,方景安还被养在冷宫深院里,整日听他那个被降为答应的额娘说,自己从前是如何如何得宠的。后来突然有一日她便不说了,言冰云随景安去给她请早,一推开门,入眼便是一双满背鸳鸯戏水的绣花鞋。

他娘是如何说的来着?

圣上南下出巡,见那水里的鸳鸯在湖面上成双成对,便心生向往,也脱了衣裳进去泅水,恰赶上她在岸边洗衣服,皂角掉进水里,是圣上帮她捡回来的。


记忆太久远了,言冰云只记得他抬头的时候瞥见一双猩红凸起的眼,舌头挂在下巴上还抻出老长,他冲上去捂住景安的眼,最后还是没忍住倚着门框吐得昏天黑地。

此后午夜梦魇,那双绣着鸳鸯戏水的鞋就时常如同当日一般悬在他脑海中来回晃荡。


彼时尚且年幼的言冰云第一次领略了死,后来方景安告诉他,我们要活下去。

冷宫死了个妃子是不会通报的,陛下早忘了这里还有个儿子,以及那个他南下带回来喜欢过一阵子的,他的额娘。

那天恰逢太祖寿辰,永寿宫大摆宴席,十里宫门灯火通明,高朋满座中间,不断有人欢笑着起身祝寿贺词,言冰云同景安躲在卧房的床底下烧纸钱,连落泪都不敢大声。

后来皇帝喝得尽兴了,降了道旨意特赦六宫,于是香山佛寺出行踏青的队伍里,也有了他们俩一抹身影。


他们当日比皇帝更早些遇见明姬,那灵动美艳的少女站在花间即兴奏了曲琵琶,巧笑倩兮歌声婉转,方景安看她的眼神里染了层懵懂的情意。

许是看得痴了,方景安脚下一个不注意便跌进土里,明姬惊呼一声,好心上来询问,还送了他一展雪白的帕子擦脸,被方景安用到了现在。


所以言冰云就知道,明姬他是非救不可。



待到言冰云从回忆里跳脱出来的时候,才发现店主人正双手抱臂绕有兴致地盯着他看。

他说:“言冰云,你真的很有意思。”

言冰云不悦地皱皱眉头,对他赤裸裸的审视颇具不满,却依旧惊异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

“我什么都知道。”对方勾唇一笑,“我还知道,你其实很想让她死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此间商品,乃大梦不醒,生死别离,人世七苦,一朝爱恨。独独不卖后悔药。”他一顿,“这话我说给你那位太子,也说给你,行差踏错一步,就难再回头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过或许,我可以帮你。”

四周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朝他聚集而来,言冰云察觉到空气里莫名的逼仄,有些头皮发麻。

那人于是抬手勾了他的下巴,拇指指肚在他唇下那颗黑痣上暧昧摩挲。


“重新认识一下吧言冰云,我叫谢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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